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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百二十六章 一將功成萬骨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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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地滿目瘡痍,慘叫聲四起,蒼陵女兒健美有力的身體赤裸地倒在地上,貞烈的女子不願被褻瀆,選擇回歸天神的懷中。

無助的孩子臉上淌著淚水,仇恨與絕望充滿了他們雙眼,尖厲的叫喊聲柔嫩似春天初開的小花,不能撼動大地半分。

奮起反抗的男兒兵荒馬亂,高大偉岸的身軀竟然難敵中原人的矮小瘦弱,死去的人如同一層層的麥浪,湧起一些,又立刻消失回到草原的懷抱。

哈達尼這座孕育著天神祭祀的神聖地方,化成了煉獄,鬼哭狼嚎。

被壓抑了太久的後蜀人早就受夠了蒼陵人的狂妄自大,受夠了他們在戰場上對自己的嘲諷譏笑,蒼陵人曾說:你們後蜀人個個長得跟小馬仔一樣,老子一拳頭就能把頭打爆。

蒼陵人曾說:你們後蜀滿腦子詭計,打小吃的娘奶都長在腦子裏了,下邊都沒長大吧?

蒼陵人曾說:等老子打進你後蜀,就把你家娘們兒搶來,讓她給我生兒子。

蒼陵人曾說:聽說你們中原男人都喜歡喝補藥,是不行吧?

蒼陵人曾說:我們蒼陵是野馬,是雄鷹,你們中原人就是野驢,是雞崽!

蒼陵人,狂妄自大,粗鄙不堪,他們曾在戰場上說盡惡毒的話羞辱後蜀的士兵,那些刺耳的尖厲的嘲笑聲每天都會在後蜀人耳中響聲。

中原人擅忍,萬事講究個以和為貴,退一步海闊天空,可是再能忍的中原人也經不起這麽久的嘲諷。

可是他們又沒辦法去解決這個問題,說打仗吧,後蜀與蒼陵不相上下,在正面戰場上,後蜀從來沒在蒼陵這邊占到什麽便宜。

說反駁吧,蒼陵人仗著人高馬大,仗著厚實健壯的身軀對他們不屑嘲諷時,後蜀人發出的聲音根本蓋不過蒼陵人粗大的嗓門。

於是只能這麽一直憋屈的忍著,窩囊著,這等怨氣再加上軍中的熱血沸騰,一旦給了他們宣洩的出口,將會帶來災難性的後果。

這後果現在就呈現在我們眼前。

向來溫潤內斂的中原男子,他們陰毒起來比之蒼陵人的狠辣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
他們肆虐了哈達尼,肆虐了這裏的一切,瘋狂地摧殘與毀滅。

新仇舊怨,在這裏像是陡然爆發的火山,燒盡了人性與良知,只殘留下不堪入止的殺戮。

米婭帶著少量的部隊逃走,回頭望去,看到了已是殘破不堪,如同人間地獄一般的哈達尼。

這座神聖的古城,在國都補門都消失之後,依然矗立,如今,卻淪為他人肆虐蹂躪的破落之地。

她跪下在地上,詠唱著天神之曲,悲愴的聲音如同泣血的草原玫瑰濺落了花枝,她甚至想質問天神,為何要拋棄他的子民,為何要降下這場天罰。

被捆綁著跪在地上蒼陵人高昂著頭,就像他們信仰的雄鷹一樣,不屈地面對著他們的命運,怒睜的雙眼如野獸一般盯著這些後蜀士兵身上。

如果給他們機會,他們將沖上去,咬斷他們的喉嚨,痛飲他們的鮮血。

不是每一個人,都有做英雄的機會,更多的人,死在屠刀之下。

屠城。

高昂的頭顱咕嚕咕嚕地滾落,健壯的身軀撲通撲通地倒落,滾熱的鮮血噗嗤噗嗤地飛濺。

哈達尼城,除了米婭帶走的人手,無一存活。

這座百年聖城,淪為屠宰場。

天神在這一刻,徹底地遺棄了他的子民。

米婭顫抖的臉龐直直地對著上天,對著碧藍的天空,像是要看透這白雲之後,天空之上的天神,憤怒與悲痛焚燒著她的血液與理智。

其實換作蒼陵人殺入後蜀的城中,也未必不會是這樣的下場。

也許野蠻而粗俗的蒼陵人會更殘暴,更嗜血,他們或許會以更加狂暴的形式摧毀一個地方,不止是屠殺這樣簡單,也許還有更難以令人忍受的方式。

如果連從小就在禮義仁至信的教育中長大的中原人,都在戰場上喪失人性,何以還能指望天生就崇拜力量,信奉強者的蒼陵人心懷寬大,保留善良?

刀槍一相見,本就是拉開地獄的大門,而後所有的一切,不管是屠殺者還是被屠者,都在地獄的油鍋裏煎熬翻滾。

說後蜀人有錯,未必,他們只是讓蒼陵人為先前的羞辱與傲慢付出了代價。

說蒼陵人沒錯,未必,拿上刀槍的那一刻開始,他們就該想到會有這樣的命運。

戰場從不分對錯,戰場只講輸贏。

身後是百年聖城化廢墟,身邊是僅存的力量狼狽逃命。

信仰的崩潰,滅頂的災難,給米婭的大軍帶了近乎毀滅性的打擊,潰不成軍,神色蕭索,明亮又漂亮的眼睛裏全是迷茫與悲痛中。

他們再不是那個有著堅定信仰,願以一生來侍奉天神的雄鷹野馬,他們只是無家可歸,無人可信的逃難者。

沒有什麽,比得上信仰的崩潰,這比殺了他們更為殘忍。

後蜀那兩位於千軍萬馬中取天神之子首級,立下奇功的小卒並沒有去領賞,他們割下阿曼陀的腦袋之後就脫下了後蜀士兵的衣服,快速地消失在人群之中,找到了接頭的人,讓接頭人趕緊送信:阿曼陀已死,哈達尼失守。

“小師父,我們下一步,是要去與小師姐會合嗎?”遲歸一邊洗著劍身上的血,一連問南九。

南九搖搖頭,他說:“小姐說讓我們等著,回偃都。”

“小師父,你不擔心小師姐嗎?”遲歸笑問道。

“她沒有出事,石……石公子不會讓她出事的。”南九笑道,“別想了,小姐現在需要我們幫她忙,我們就把該做的事情做好。”

“嗯,去偃都吧。”遲歸也點點頭,劍入鞘,騎上馬,與南九一同又奔赴偃都待命。

兩個少年的身影快速地消失在大地的盡地,起伏的草原遮去了他們的背影,急馳的駿馬如風一般,很快就不見。

阿克蘇大叔目送著兩位少年走遠,抽著旱煙看著這一切,望一望天邊,天邊的獵鷹正在盤旋,他將手裏的旱煙在石頭上敲一敲,倒出已經失了味道的煙灰來,低聲嘆道:“公子,一將功成萬骨枯啊。”

獵鷹的翅膀劃過天空,俯瞰著草原上的戰火與死亡,無情銳利的眼神像極了魚非池的眼睛。

石鳳岐對著天空吹了聲口哨,又在手臂上搭了塊帕子,獵鷹落在他手臂上,尖利的鷹爪緊緊抓著他臂膀,險些抓破了帕子抓傷了石鳳岐手臂上的皮肉,石鳳岐一把擒住獵鷹的翅膀,痛得獵鷹昂首嘶鳴一聲,低頭溫馴地蹭了蹭石鳳岐的手臂,似在賣乖討巧一般。

石鳳岐笑罵一聲:“你這畜牲,豈敢傷主人發膚?”

獵鷹帶來了阿曼陀的死亡信,帶來了哈達尼的屠城慘事,帶了米婭的逃亡他方。

他將手臂一振,獵鷹重歸天空,取了帕子他收進袖中,負手笑看著遠方。

“卿白衣,別來無恙。”

魚非池看著已然飛走獵鷹,默然閉上眼睛。

她許久都沒有說話,這場戰爭在她的謀算之中,或者說,她間接地引導著這場戰事的走向,那裏死的人,若是有冤魂要報仇,她是當仁不讓的元兇,罪大惡極!

她此時的默哀與悲傷顯得虛偽又可笑,她自己也知道,但是她依然會這麽做,每件事都該有它最後的句號,魚非池得劃上這個句號,以鮮血淋漓的方式。

石鳳岐見她雙目緊閉的樣子,輕聲道:“如果難過,不妨說一說。”

魚非池睜開眼睛,看著天邊:“難過是難過的,說卻不必,說出來就更虛偽了。”

“摧毀他們的信仰,摧毀他們的聖城,非池,這都是我與你一同提出來的,你不必把這些罪孽全都加諸在自己身上。”石鳳岐扳過她的肩膀,認真的看著她。

石鳳岐向來知道魚非池的心思有多柔軟,如今親手做下這的事,她怕是內疚到難以釋懷。

“你錯了,石鳳岐,我要你幹幹凈凈的,我要你光明正大的,我還要你莊嚴肅穆的。”魚非池輕輕拍著他肩上的衣服:“石鳳岐,惡事我來做,盛名你來背,這是我們的約定,我會成就你,也會成就這個天下,所以,我不會就此收手,也不會因此而難過到不可自拔。”

石鳳岐聽著笑起來,笑意像極了草原上白雲清風,他握著魚非池的手,笑道:“那可怎麽辦,我的打算,是讓你與我共享這天下,所以,惡事我們一起做,盛名我們也一起背,你想讓我一個人面對全天下期盼目光,這麽自私啊?”

“石鳳岐,不會有雙全之事的,我已經受過無數的教訓了,我吃過那些苦頭,所以我不會走彎路。”

“我是個不信邪的,學院的時候,他們都說我拿不下你,後來你也知道了。打小的時候,他們都說我不會超越石無雙,現在你也看到了。老胖子臨終的時候,覺得我如果留在你身邊,就一定無法成事,如今我們已經殺到了蒼陵。非池我告訴你,沒可能的,你不要想著你那套邏輯,那套邏輯在我這裏行不通,我啊,從來都是偏往虎山行的那個。”

以前倒是從來不見他如此幹脆地否定過魚非池的話,看來他是真的有了自己的野心,不止要得到這個天下,還要讓魚非池明白,他的天下,不止於蒼生,還有她這位俯瞰蒼生,憐憫世人的大義女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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